彭丛草

“血腥爱情的制造者”，是对香港神秘女作家李碧华的喻称；的确，李碧华擅长塑造坏角色，她的作品总伴有缕缕血腥味。

李碧华喜欢写女人，“特别是坏女人”。所以，从《胭脂扣》到《潘金连之前世今生》、《霸王别姬》……小说中的女主角，“不是婊子就是戏子”。

《胭脂扣》和《霸王别姬》，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两部作品。

“前世为妓，今番是鬼，只因生前缘尽情未了，便双双徇情，以续来生缘。却为何久候黄泉，意中人迟迟不至？”于是，女鬼如花回阳间寻找，却原是：青楼情种，芳龄魂断;阔少梦醒，苟且偷安。《胭脂扣》，诡异离奇，营造出一种特殊的哀艳神秘的魅力。如花，一个有心计、为了爱欲生欲死的女人，为了将心爱的男人据为己有，她要与他同归于尽。谁料，“名妓痴缠，一顿烟霞永诀；阔少梦醒，安眠药散偷生。”如花拚了一条命，什么也换不到。

《霸王别姬》，是我最喜欢的一部作品。小说的跨度极大，从二十年代直至八十年代，横跨半个世纪，其间经历了北平唱戏、日军侵略、文化大革命等种种变故。梨园师兄弟，正如他们的《霸王别姬》。只是，戏中，霸王是爱虞姬的。台下，“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师兄与红妓两情相悦，师弟不动声色，五内俱焚。从此，爱情的漩涡中，三人角逐纠缠。这辈子，蝶衣只想当虞姬，小楼却竭尽全力辜负蝶衣，最后关头仍要揭穿真相，真相是蝶衣用尽全力也不能的爱情。

李碧华擅长于描写男女感情。情欲交织的人性纠缠，在她笔下来得特别地细腻深刻。她刻画的“坏角色”，没有引起读者太大的反感，反而勾起我们无限叹息，因为主人公无一例外的结局。多情如花为了心爱，甘心忍受黄泉路上的阴冷孤寂，甚至牺牲下个轮回的转机，还有谁忍心怪她不惜用尽手段，闻者只扼腕于她被辜负的爱情。蝶衣，一个心细如发的男人；“我本是女娇娥，却不是那男儿郎。”当小石头——年少的蝶衣，被师父逼着唱出这句曲词时，也许冥冥间，蝶衣的命运就注定了，注定了周旋于爱情的边缘，注定了爱情的绝望，注定了半生情路的颠沛流离。

读罢，我惊异于李碧华的写作张力：没有峰回路转，也步步惊心；没有吴侬软语，却扣人心弦；不是天长地久，一样刻骨铭心。正在我们习惯了两情相悦、海盟山誓、白头偕老时，李碧华赫然揭开了爱情的另一面：爱的无奈、无力、无情。

此刻，静静地回味，砒开十二少的私欲、段小楼的绝情，别样的感动竟油然而生，为了如花的痴情、蝶衣的固执，为了爱，他们甚至不惜输尽下一生的幸福，为了爱，他们下了如斯赌注；这样的牺牲，他们的爱才令人唏嘘；这样的故事，我们才愿意感动。

看李碧华的小说，我们见证了另一种爱情，体验了另一种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