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淑柔

１１年前，老人６３岁，孑然一身，身旁无娇妻，膝下无子女，他多年帮人家看守山林，可年事已高，不得不告老还乡。他虽告别身强力壮，但依然健步如飞，行动起来就像他头上的几绪头发一样，干脆利落。

老人用他最后的工资买来一辆二手的三轮脚踏车，那车身其实是在自行车尾巴上装上一个无盖木匣子而已。老人戏称那是他的宝马，众邻居却称“大号垃圾篓”。

有了这宝马，老人更是喜滋滋，白日里骑着“宝马”穿街走巷，从一个村庄穿越另一个村庄，每天夜幕降临之前，那“宝马”必是满载而归：破铜、烂铁、纸屑、瓶子、罐子……这些东西在老人那黑暗潮湿的矮屋里堆积如山。当这些东西换了主人的时候，老人就能换来一叠不薄的零碎钞票。

１１年过去了，换来了多少钞票，老人数不清，但那钞票里写着多少辛酸与泪水，刻着多少血的印迹，老人却看的如此清晰。

某年的某月某日，天空飘着雪花，气温降到零摄氏度。老人拖着车，手中的那根铁钩不停地颤抖着。寒冬里的大风啊，把老人的“财物”刮得不见踪影。忽然，老人眼前一亮，，在不远的门口的垃圾桶旁边出现一个破铁锅。老人看一眼那半掩的大门，心中美美的，这锅也值２、３块钱吧！老人用力甩出铁钩。真是顺利！一甩就钩住了那破锅的耳朵，那锅儿无表情的悬在空中。此时，门里闯出一条凶神恶煞的黑犬。收钩，老人丢下铁锅，顾着命踩着车准备往前冲，而大犬当前，老人瘦弱的身子终难逃犬掌。老人从车上摔下来，左手压伤了，还逃命地往生里爬。

幸好，黑犬的主人出现了，喝住了黑犬。老人幸免于难，但身上唯一的棉袄已惨不忍睹。老人心疼啊！泪水在眼里转，还好，摔伤的是左手！

这是一次泪的教训，还有一次血的教训，让老人从此失去了人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又某年某月某日，那是闷热的黄昏，一个青年骑着摩托车，在老人低腰捡一个矿泉水罐的时候飞车而过。车被撞翻了，老人在空中旋转了三四圈之后，倒在地上，昏迷在额头前流出的血痕里。当好心人送他到医院的时候，老人虽然无生命之危，但从此和那辆“宝马”一样，残废了，老人的腰肢从此直不起来了！

岁月就这样侵蚀着人啊！

这年的某月某日，老人只剩下一副干瘪的驱壳了，头上那几缕头发脱落无遗。光了头，光着胳膊，光着上身，也光着脚，裹着一条灰蓝色的破而旧的直筒裤子，佝偻着身子，吃力地拖着那辆残废了的“宝马”，慢慢地挪着步。先前的铁钩不见了，只有一只正常的手钩和一只半残半废的萎缩了的手。“宝马”也不如以往，那车就像残了腿而勉强参加跳舞的人一样，左右跳晃着，跳得无章无律，那么滑稽可笑，还蛮有节奏地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似乎是在叹息岁月的无情。

老人即便用尽力气，也只能勉强地一天走一个村子，加上人们环保意识的提高，大号垃圾里只有零星的几点薄膜纸屑和几块塑料块儿了。这零星的废物品，和着“吱咯吱咯”的声响，在这乡村的宁静潮湿的巷子里响彻着……

老人的步伐越来越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