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烈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题记

“多想告诉你，在我心中，其实一直都懂你……”满文军的一首儿子献给母亲的歌谣，在我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记住了它的旋律，它的深情，还有那一颗跳动着的赤子心。

然而，在我极为有限的阅读视野里，每每却无法印证如歌中的那种真情的存在。如果有的话，也已经是一种披上了悲剧外衣的哀情——不待情！

人们喜欢将雨果的《悲惨世界》看作是一部百科全书，是社会历史的一个缩影。雨果自己也曾预言：“十九世纪是伟大的，但二十世纪将是幸福的。”我们现在躺在二十一世纪的洪流中，却触摸到这个“缩影”里的全部哀伤，于是，只能够徒然地去惊叹属于十九世纪的伟大和盲目地去空想下一个世纪的幸福。可惜，人类从来就没有能力去实现自己所要的等待，即使这个等待可能仅属于自以为是的一个美梦。可能吧，在这个现实的世界中依然还有三大问题得不到解决：“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儿童羸弱”。这三种愚昧和困苦混杂在一起，造就的是一个人间的地狱，一个悲惨的世界和一批批丑陋的面孔，也还有芳汀与小珂赛特间的那一份不待情……

芳汀的美丽纯洁，足可以让每一个男人垂涎，令每一个女人油然而产生嫉妒心，她的优雅闲适，亦与周围的粗俗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于是她无法不令自己在心底里萌芽出自豪感与优越感。试想想，一个美丽脆弱的女人，如果骄傲，如果孤立，兼且还有难言之隐的话，其结果又会好到哪里去呢？当人们费尽心思挖掘出她的私隐，得知她有一个寄人篱下的私生女时，便借口以工厂主的名义和无情的法规将她开除。所谓：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孤伶伶的她被各怀鬼胎的女工们赶出了工厂，从此她便跋涉在破梦的人生边沿。

芳汀的梦是什么？一种幸福。一种希望自己的女儿珂赛特能够得到温饱和欢笑的幸福；一种期盼着能够与自己的爱女团聚共享天伦之乐的幸福；一种……从此以后，她再也等待不到这种幸福了，她的梦正在慢慢地陷入黑暗的漩涡。

为了养活小珂赛特，芳汀不惜牺牲一切为代价。她卖掉了自己的一头金发，敲下了自己的一对洁白如珍珠的门牙。然而，这依然不能满足贪得无厌的德纳第夫妇的欲望。一封封的索款信如同魔鬼手中一张张的催命符，直迫得芳汀在疯狂的殿堂里打转，走投无路的芳汀最后堕落成任人鱼肉的妓女。母爱也正是在这样的卑贱中放射出它来自于天堂的神圣之光。即使芳汀在生活的底层苦苦地挣扎着作困兽斗，但她却毫无吝啬地把肉体与欲望交换所得的每一分钱都送给寄养自己女儿的德纳第夫妇，为了女儿，她甘心情愿忍受这份来自非人间的耻辱。毕竟，女儿的幸福就是她全部的希望所在和生之意义呀！哪怕自己像泥土一样地生存，像尘埃一样地死亡又如何？

在弥留之际的芳汀，一心掂念着的正是自己唯一心爱的人——小珂赛特，而迟迟不愿离去。当她听到医生说：“好好安静下来，您的孩子在这里了。”她的烦躁不安和神经质般的敏感便荡然无存，“顿时两眼炯炯发光，喜溢眉宇。双手合十，这种神情具有祈祷所能包含的最强烈而同时又最柔和的一切情感。”在口中不断地轻声呼唤着珂赛特的名字，如孩童回家般，她安详地死去。忧伤的她，唱完了自己轻狂的岁月，挥霍的青春，一切都像一场恶梦一样伴随着声声的叹息，破碎，破碎成一地的镜子，在每一块的倒影里都烙满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的不待情和辛酸泪。

掬一把热泪，我轻轻地合上厚厚的一本《悲惨世界》，而芳汀炯炯发光的两眼却长时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是天空对白云的目光，是礁石对海浪的目光，是河床对小鱼的目光，它只属于母亲。遗憾的是，这份目光等待不到它最大的安慰，而不得不早早地香销玉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