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零几夜的琉璃时光

黄映娟

［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那一杯杯的琉璃时光时常闪现在夜的边缘。阳光穿透云层，隔着杯子，射进我的眼睛，有些痛，闭上眼睛，便有露珠浇湿眼角，再睁开眼时，我看见杯子上印出的另外一只眼睛对我眨了眨。

左手的玻璃杯盛载了几千零几夜漂泊的琉璃时光，晃晃荡荡。于是我拿起笔，写下我心所想，写下那几千年来缠绕心中的杯杯盏盏……]

曾经，在我生病时，你用那只高樽的玻璃杯盛了一杯温开水给我。你说；“傻瓜公主，多喝点水，那样你就不会生病了。”我半信半疑地咕咚一口气把水喝下，你笑着说，慢点。

那一年，公主14岁。

匆匆翻开那本史书，漫天沙雪飞舞，杯子上印出的另外一只眼睛对我眨了眨。千年前的月光下，一道艳影在风中飘转而起，升高，升高，升向遥远的地方……

你 从香溪水畔缓缓走来，一轮月华天如水，声声琵琶在望月楼上幽怨着那个繁华之中的红粉红烛鸳鸯梦。只可惜画师丹青误佳人，“入宫数岁，不得见御。”于是句句琵琶惹怨情，在司马相如的《长门赋》里，孤枕的泪水于三年里每个漫长如岁的夜里重重叠叠。你无数次仰望月华，只是弦月惟有自照，形单又影只。

在满园的荒草萧瑟中，你终于醒悟，不愿作迟暮的美人，你决定逐大雁上青天。

未央宫里，你艳惊众人，一曲《长相知》悠婉动听，让文武大臣唏嘘再三。你无视元帝的凄苦依恋，“他部从入穷荒”，毅然做个和亲公主。

北风呼呼，车轮辚辚，牛马啸啸。塞外一路的千山万水都在那杯琉璃的时光中千年不绝。你轻拢慢捻，弹奏了几千零几夜无乐的千古吟唱，成就了你的情思铁马冰河。

你把月光兑在琵琶里，酩酊大醉后，你为月亮殉情了。

蓦地，玻璃杯无声落地，却震痛了我年轻的耳膜

“没事吧？有没有弄伤？怎么那么不小心……”

你那充满担忧的眼神询问着我，而后俯身拾起那片片破碎的时光……

“来，喝点水，天冷，暖暖身子吧！”你把一只柱形玻璃杯递给了我。

“谢谢！”我双手接过，冷冷地说。

那一年，我17岁半。

冬日甜美的阳光透过玻璃杯射入我的眼睛。我看见杯子上的另外一只眼睛对我眨了眨，在氤氲的水气中，我看到了她的第五次回首，泪滴，在水杯中荡漾出一层涟漪，一段《新传》……

黑漆漆的大门阻隔了她心中那个关于月的梦想，第五次回首时，泪珠敲湿了沉睡的青石砖，手持那一份断情绝义的手笺，她看到两只幸运的鸟儿不停向东南方飞去，天快黑了。

红 烛下，你的美丽动魄惊心，令那个有着山般朴实与沉稳的他感受到了人间四月天百花的娉婷多姿。“妾为水，君为山，水绕山流水永不移。”“上邪，我欲与芝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芝绝。”曾经的山盟海誓仍在耳边，遗憾的是春已逝，夜已黑。但白天不懂夜的黑，等待的心在漫漫长夜的脉搏穿梭， 盛在琉璃的杯中滚滚如血。但当阳光又一次射进琉璃杯中时，白天依然是白天，他仍得选择用刀刃继续封锁一切的冰雪天地。

红艳的香囊从他袖中跌落，遗失了一个关于春天的梦想，于是在黑的夜，她告别了白天，热情的亦或冷漠的。幸运的鸟在东南方一阵长鸣，凄凄惨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