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月媛

天空有灰色的铅云，厚重而压抑。您犹如一只翩翩的残蝶散落在那弥漫着落英与残水的季节，我不愿想象您像流星历经生命的辗转后悄声安静地走向人生的归宿——蓦然地与大地融为一体。

您曾说，您不是战士，能活到今天，并非勇敢，只是相信一个真理：任何梦都是会醒的。于是我欣喜而天真地认为，那满墙的中国结的青纱白布不会唐突地在我毫无意识的时候悄然降临。然而，我错了，而且错得很彻底——您离开那天，它们如青天霹雳般衍射出来并呈现在我们的面前，毫无商量的余地！一瞬间，我的心里不仅有痛，有惜，还有伤……

虔诚地热爱真理，忠实地生活，对自己也对别人，这是您的生活态度。在那满目疮痍、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的年代里，作为有思想有灵魂的知识分子，几乎被迫承受着整个社会的重压与无奈。于是您曾经发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可这却丝毫没有影响您在我心中那光辉的形象，因为我知道要钻出来算清自己曾有的卑怯，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您最终选择了自己认为最好而事实上也是最佳的还债方式——“讲真话”。您说您欠的债是一个“假”字——“当时社会充斥着谎言，自己也深陷其中，像喝了迷魂汤一样……入了迷，中了催眠术。”十年来国事之失误，社会之不平，民生之疾苦，违法乱纪之严重，伦理道德之败坏，令所有的中国人都无法抹去那留在心底的创伤，因此当大多数人的痛苦与您的痛苦穿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猛烈撞击的时候，您大声疾呼：“这个世界是一个大囚笼，哪里有一点自由的空气！”如此的大气磅礴，惊天地泣鬼神。您挥起如椽具笔，不停地写下去，为了抗争，为了揭露，为了控诉。

您从遥远的蜀山走来，并且无愧于世地建立起两座文学的高峰：《激流三部曲》与《随想录》。您可知道，您的离去不仅惊动了中国，连境外的地方也有余震的回响。文学泰斗陨落了，但春日的花不会凋谢，秋的果实累累，雷声响彻云霄，长亮的电闪起，雨接踵而来，寒夜总会过去。

这样，您让季节有了居所，岁月有了脉络。蜀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