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中直子的精神世界

二毛

“挪威的森林”是一支“静谧、忧伤、而又令人莫名地沉醉”（《村上春树全集月报·6》）的乐曲。小说主人公的旧日恋人直子对它百听不厌，而且每次听到这首曲子都会觉得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迷失在一片又黑又冷的森林深处。正是年轻一代必经的彷徨、恐惧、摸索、迷惑的写照。不仅直子如是，主人公渡边以及玲子、绿子、永泽也有这样的症状，只不过是轻重的程度不同而已。

生活在都市中的年轻一代，在都市空间越来越狭小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越来越大的对比中，他们失去了与人接触的欲望。与此同时，人的生存空间收到挤压，人性失去了丰富感，人不再是物质财富的主人，反倒成了它的附属品，于是普遍产生了幻灭感和孤独感。许多人被社会中的残酷与冰冷所慑，逐渐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抑郁而终。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以主人公渡边和直子与绿子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女子之间的恋情来铺陈开在都市背景下新一代年轻人严重倾斜的精神世界。这里，只分析直子。

直子，一个内向的女子。她在小说中正面露脸的描述并不多，我们只是通过渡边的叙述才渐了解她。可以说，《挪威的森林》里面真正的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心里藏着秘密森林的直子。

村上笔下的直子在二十岁的边缘皈依了死亡。是什么让直子选择终结生命呢？男友木月的死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另外，社会畸形的发展，以及人与人之间非正常伦理关系的交往对直子的死是更重要的。直子在自杀前曾告诉过室友玲子自己对渡边一往情深，实质上是表现对生活的恐惧。直子幻想的生活是乌托邦式的，在这一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是无法企及的。

作品的时代背景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而村上的青春期就是在这个动荡的年代度过的。一九六二年，世界笼罩在“古巴导弹危机”的巨大阴影之下；随后一九六五年越战爆发，世界又一次陷入战争的泥潭之中。而远在日本的村上看到的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一个孕育着死亡，充满麻木和幻灭的时代。年轻人开始对时代对社会失望，剩下的是挥之不去的失落感失重感。一切远大的理想都在这样一个弥漫着金钱与欲望的社会里消散，如泡沫般破碎，馀留下来的，是无可奈何的孤寂与无奈。

人们像蜗牛般的将自己卷缩于那脆弱的房子之中。直子说她和木月像是无人岛上长大的光屁股孩子，肚子饿了吃香蕉，寂寞了就相拥而眠。但他们一天一天长大，必须到社会上去，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渡边是把他们同外部世界连接起来的链条。他们企图通过渡边来努力使自己同化到外部世界中去，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始终无法同日益变化的外界相沟通相适应，最后他们都选择自行了断生命。当一个人对现实社会感到恐惧而无法逃避的时候只有选择死亡，直子是这样做，木月也是这样做。其实他们都曾努力走出那已扭曲的精神世界，但却以失败告终。这已并非一个人的精神失落了，而是整个社会的精神失落甚至堕落。物欲扬起的漫天灰尘，早已遮蔽了人性的光茫。今天，这种年轻人的精神缺失倾斜也依然存在，或者说，比村上的六十年代还要严重。大学生乃至中学生自杀的报道时常见诸报端。初见这种报道的时候会讶异，为什么要自杀？而且还是在这般花样年华。但随着这种现象的增多，看多了，也就疲倦了。如今在社会浮躁人性丢失的时代，死，对于他们来说，或许是没有出路的出路吧。

在幽暗森林深处的疗养院阿美寮，直子度过了她最后的岁月。这里住着一群男男女女，他们的情况与直子相似。他们选择了这种与世隔绝的方式，期待着“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大家互助互爱，同时从事体力劳动，从而使得某种病得到彻底治疗”。这俨然又是一个“乌托邦”。只是，在这样一个和谐的“世外桃源”里，直子依然无法走出来。或许，在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里都有一片“森林”，这片“森林”总需要一个“支撑点”来维持这个森林的平衡，一旦缺失了，就永远失去了平衡，而直子的“支撑点”则永远丢失了。

可以说，今天的生活中依然有很多像直子这样精神世界严重失衡的年轻人。该如何走出这自己围圈起来的囹圄？这就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