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钦
文化昆仑、一代鸿儒钱钟书先生逝世至今已有八年,“有的人死了,但他仍活着”,钱钟书先生就是这样的人。英国诗人,翻译家柯里说:“死亡带走一切,但夜莺愉悦的歌声仍留在大地上”。鲁迅《摩罗诗力说》曾写道“盖人文之留遗后世者,最有力莫如心声。”我想这里契合钱钟书先生的,其人其文莫如其心声,我们对其“仰之弥高,钻之弥深”感慨也便更多。
钱钟书先生一生勤于笔耕,十年如一日,著有《谈艺录》、《管锥编》、《宋诗选注》、《七缀集》、《围城》、《人·兽·鬼》、《写在人生边上》、《石语》、《槐聚诗存》等著作。
读钱老作品,必为他出入经史,贯通中西,融合古今,而绝倚前人,匠心独运,自成一家所折服。他博学,睿智,《管锥编》前四册便引了四千余位作家的上万种作品,西方学者作家达千人以上,作品近两千种,包含七种外语,钱钟书先生的博学可略见一斑,而如《七缀集·中国诗与中国画》这样闪烁其睿智的作品俯拾即是。
古语云:“以生知之资志困勉之学”,说最聪明的人偏要下最笨的功夫,这形容钱钟书先生是最恰当的。他为治学“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因而达到极高的学术境界,如王国维为学三境界之“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光阑珊处。”
多少人一生对“名”乐此不疲,但钱老总发出“浮名累我”的感慨,他耐得寂寞,懒于应酬,为学争分夺秒,逢年过节亦不例外,即便当“四人帮”横行时,江青点名要他参加国宴,他也以忙推脱掉了,为学至此,在那阴霾的政治天空下,实属难得。
犹记钱老著名的拒人之语:“吃了鸡下的蛋,何必认识下蛋的鸡。”多少人谓其狂傲。“人谓我狂,实不知我实狷。”这是钱钟书先生对自己的评价。
钱碧湘说钱老“望之如云,近之如春。”钱钟书先生仙游,他曾撰一联:“管锥凿通四海三世,古今独步;围城参透七情六欲,穷达无心。”以祭钱钟书先生,还是很恰当的。
钱钟书先生曾说:“大抵学问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他极力免俗,恬静只为名山业。
开风而不为师,对于在世时的“钱学”兴起,他对人表态说:“我是不喜欢这类东西的人,没想到自己成为组织‘学会’的借口,真是‘人生的讽刺’,人生的讽刺是免不了的,只希望‘缓刑’到人死以后。”
“凋疏亲故添情重,落寞声名免谤増。”这是他诗中的句子,或用他赠冒效鲁先生律诗:“蕉树徒增五蕴空,相怜岂必病相同。眼尤安障长看雾,心亦悬旌不待风。委地落花羡飞絮,褛洲眼鹭梦征鸿。与君人世推排久,白发无须叹未公。”这可媲美鲁迅先生《自嘲》,亦可谓先生心声。
摘柯灵《墨磨人》序言一段或可表现钱钟书先生。“文字生涯,冷暖酸甜。休咎得失,际遇万千。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地狱门,相隔一层纸。我最向往这样的境界: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清湛似水,不动如山,什么急风骤雨,嘻笑怒骂,桂冠英名,一倒处处之泰然。但这需要大智慧大学问,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