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幻影像的彼岸
布努艾尔的电影,充满了古怪的道具、诡异的人物、荒诞的事件、缠绕不清的梦境。在《资》中他更是纷繁往复地使用梦与故事相套迭的叙事手法,把一个个生活片段组接起来, 大使、中校、中尉、主教等人物也随着这些片断交替隐现。布努艾尔毫无疑是位梦幻大师,尤其在《资》中,当梦境在故事中出现时,观众并不知道其中的人物在做梦。如中校允诺设宴款待大家后,接下来的场景便是赴宴,正当宾客大口朵颐之时,墙壁竟变成一道帷幕被拉来,让人如置身舞台,台下观众一片哗然。
牵涉到梦的电影可谓恒河沙数,笔者较为服膺的还有希区柯克的《爱德华大夫》、伯格曼的《野草莓》、塔可夫斯基的《伊万的童年》、费里尼的《八部半》、大卫·林奇的《穆赫兰道》、杨·史云梅耶的《梦魇疯人院》……执20世纪50年代法国“新小说派”牛耳的阿兰·罗伯-格里耶,作为“左岸派”主力干将,他的作品也会给人一种身处梦境的幻觉。观看由他编剧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就像跟随主人公进入了一个轮回般的梦境。而由他执导的《穿越欧洲的特快列车》以其戏中戏的套层结构方式,在叙事和故事两个层面之间自由往返,同样营造了梦幻般的感觉。
我并不想用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关于释梦的理论来对电影中的梦境进行解析,布努艾尔并不喜欢别人用精神分析法来解释他的影片,“我认为精神分析法就像对社会某个阶层,对某种类型的人进行的保守疗法,而我绝不属于这个阶层。”罗伯-格里耶也曾在《电影观念和我的创作》中指明:“弗洛伊德让病人讲梦,这已经是第一层失真了。梦是很难讲的。实际上,我以为这是无法讲清的。梦的口述免不了许多重复、矛盾、遗漏。从梦到口述,然后是第三阶段—笔录,这就产生了第二次失真,弗洛伊德根据口述材料写出文字材料,这必然更狭隘、更不充分。他对病人的潜意识的研究就是以自己的笔录为依据。他以为,文字叙述与原来的梦是完全同一的……我以为,在意识中确实存在着语言结构,但是也有很多类似画面的元素。因此,有志于研究人类思维的人应当写小说,也拍电影。”
反熵
关于布努艾尔的文章不可胜数,为了突出这个极端矛盾的导演的各方面特点,这些文章把他描述为一个矛盾的混合体。他被刻画成同时兼为无神论者和天主教徒,是共产党员又是无政府主义者,消极遁世又欢快乐天、多愁善感又暴躁乖戾、非理性又理智之上,集法国和西班牙性格于一身。然而他对关于自己的文章均淡然处之甚至不屑一顾。“我一直设法在多种多样的矛盾中生活,根本没想去处理和解决它们,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是我所珍惜的一切根本捉摸不定的东西的一个部分。”
王小波曾从热力学的角度,将他的写作看成是个反熵的过程。“熵”最初是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引出的一个反映自发过程不可逆性的物质状态参量。热力学第二定律根据大量观察结果总结出来的规律之一是在孤立系统中,实际发生的过程总使整个系统的熵值增大,此即熵增加原理。熵增加的过程是导向混乱无序的过程,熵是混乱和无序的度量,熵值越大,混乱无序的程度越大。反熵则是逆其道行之,属反常现象,简单地讲就是“费力不讨好”。由此观之,撰写本文即是反熵的过程,它注定被布努艾尔冷落。